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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九章:風化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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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九章:風化(一)

皇後身著明黃色鳳袍,金銀交織的鳳凰暗紋隨著她細微的動作時閃時晦,領口與袖口的牡丹廣繡更是精湛,花蕊盡是金絲線勾織點綴的各色彩石。正與她鳳冠正一顆鴿血紅寶石相應生輝,耀目璀璨。

如玥才走進正殿,便自覺皇後駭人的氣勢迎面而來,大有迫人之感。猶如滾滾而來的洪水,洶湧澎湃不可阻擋。

走近幾步,如玥便真切的感覺到,皇後不怒而威母儀天下的風範更是淩人的無以覆加。如玥心誠然困惑,究竟鳳位於皇後而言到底代表什麽,至高無上的皇權?只手遮天的權勢?還是唯我獨尊的榮耀?總之不會是寬惠仁慈的婦德吧!

慨然難言,如玥心唯一能肯定的,便是這榮嬪當真是兇多吉少了。

皇後下首誠妃、華妃、信妃一並正襟危坐,臉上的顏色也都不怎麽好。

就連最末的淳嬪吉嬪也是沈默無聲,各懷心思。

褚秀宮早已不是經年的模樣了,先皇後鐘愛清澈淡雅的顏色,而此時的布置擺設無不華貴,盡顯新後奢糜貴重的身份。

如玥抿著唇角涼薄的笑意,盈然俯身:“皇後娘娘萬福金安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皇後隨和一笑,掩蓋不住眼底深邃的精光:“知道你身子不好,但總歸皇上也曾令你操持過後宮事務為本宮分過憂。如今既然有事發生,你也只好跟著學學,總不至於辜負皇上一番垂愛。說不定待你身子好利索了,也能同樣幫襯著華妃、誠妃的忙呢!”

“是,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。能為皇後分憂是如玥的福分。”如玥著了一身淡雅的水湖藍旗裝,就連上面的蓮花也是粉繡線參了銀絲線勾的邊,極其素簡。好似和整個褚秀宮奢糜的貴氣格格不入。

皇後輕蔑的哼了一聲,轉身對身後立著的富開道:“昔日內務府的鄂順、順平不頂用,本宮身邊的小旦子也不頂用,如今你擔著內務府與褚秀宮的事務,萬萬不要再是個不頂用的才好啊。”

富開臉色訕訕的,卻格外恭敬:“奴才不敢辜負皇後娘娘一番錯愛,必然醒著神兒當差,絕不敢又星點兒岔子。”

“嗯,那便最好。”皇後漠然遞了個眼色,富開便躬著身子退了下去。

與此同時吉嬪也朝如玥遞了個眼色,示意她入座侯著。如玥頷首謝過,挨著吉嬪坐了下來。

信妃正在眼裏,本就因著春貴人也得了晉封,搖身一變成了嬪位而不痛快。又見此時她這般眷顧如貴人,心裏頭更是憋屈得慌,免不了挖苦幾句。“吉嬪成了嬪位,又擡了鑲白旗身份,皇上還親賜了王佳姓氏,風光無限吶!”

“信妃娘娘想說什麽,臣妾倒是聽不明白了。”吉嬪的聲音倒是溫潤的,如同剛沁過春雨的泥土濕濕的很是清新。

“也沒什麽特別的。”信妃撣了撣衣襟上,像是極其厭惡什麽似的道:“不過是人一風光,就難免得意些。說話辦事兒都比著從前更妥帖了。也更懂得琢磨天意了。”

吉嬪含了笑,拈了一顆海棠果,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,絲毫不介意的樣子。“信妃娘娘這話說的意味頗深呢,臣妾許是年歲尚輕,可聽不懂呢!”

華妃嗤嗤笑著,也撚起了一顆海棠果:“都說秋海棠秋海棠,不想這春日臨夏時,貢上來的海棠果也這般喜人。可見但凡是新鮮的就總歸好些,惹得人少不了多上幾眼。”

吉嬪嘲笑信妃年長,華妃便隨聲附和。氣的信妃險些打翻了手邊的一盞茶,幸虧鷺兒眼尖,及時就攔住了:“娘娘,仔細燙著您。”

“你們這是幹什麽?”皇後心憤難平:“這會兒子說的可是榮嬪不檢點的事兒,你們唧咕個什麽勁兒?沒的都失了身份。”

眾人聽著皇後的口吻不那麽友善,遂只得起身致歉。

皇後道:“今日之事,不過是後宮裏稀松尋常的事兒。歷朝歷代屢見不鮮,只不過皇上卻並不明了,朝的大臣包括你們的父母親信,不該漏的,自然是一個字兒也不許透露。若是還像在本宮這裏,只求一時嘴快,可別怪本宮容不下你們。

各自封好各自的嘴,皇上才能喜歡你們,多來後宮瞧你們。都明白了麽?”

“謹遵皇後娘娘教誨。”如玥隨著眾人一並應下,便見富開領著兩名小太監,駕著榮嬪走進殿來。

眼前的榮嬪脫簪待罪,散亂的青絲猶如她此刻淩亂的心一般,逆來順受的垂拖在地上。如玥只了她一眼,便生生別過臉去。

淳嬪更是抑制不住的尖叫出聲,連連問道:“她的臉,她的臉是怎麽了?”

“以美色勾引男人,喪盡人婦德行,當真是不知廉恥至極。還要一張光潔的臉蛋兒做什麽?”信妃卻格外的平靜,好似無關痛癢的人與事,她從來不會放在心上一般。

誠妃垂首,默不作聲,顯然是多有不忍之意。

皇後口吻平和,且多有慈惠寬和之意:“可惜了這樣的容顏,慎刑司那幫奴才的手可真是重啊!”

“是什麽?”淳嬪捂著自己的雙眼,只從指縫間隱約見榮嬪的輪廓。

“是‘繡春’。”華妃淡漠一笑,繪聲繪色道:“先用鋒利的匕首,割在罪婦的臉上,每一刀都要恰到好處的劃開皮肉,待血流的差不多了,在撒上一把粗鹽。那股子鉆心的疼還不算什麽,待疼過之後,再用繡花的針線將鹽粒子縫在傷口處。

一針一針的紮在肉上,如同在錦緞上繡花一樣。只不過繡來繡去,也唯有蜈蚣的圖案罷了。而這樣的疼,也不算什麽。真正刻骨銘心的,只怕是受刑者照著蓮花鏡,見自己如同‘春色無邊’的容顏時,那種心底滲透出來的絕望,和瀕臨死亡的感覺,才是真正的銘肌鏤骨,痛不欲生。”

華妃頓了頓,擱下手的海棠果,凜然道:“榮嬪,本宮說的可有錯?”

如玥痛的有些麻木,好似整顆心不是自己的一般。本就已經不下去了,可華妃又說了這好些駭人的話。一時間疼痛如同滲進了骨髓之,令她僵硬了身子,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。簡直要難受的暈死過去。

只是一直沈默的榮嬪忽然笑了!

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笑聲,淒厲、悲涼、怨毒、萬念俱灰?如玥豎起耳朵聽著,卻始終聽不出每一種含義。

榮嬪只覺得臉皮疼的揪心,每笑一聲,牽動這全身的神經痛徹心扉。那種劇烈的疼痛猶如痙攣匯集於心,只差點就要令她咬斷自己的舌根。可她還是笑著,強忍著熱淚笑著。

“八成是瘋了吧?皇後娘娘,既然她已經招認了,處置了便是。您又何苦將人帶上來呢!白白汙了您自己的鳳目。”信妃也有些不過去,寒心道。

皇後沈痛的嘆息了一聲,才艱難的開口:“並非本宮心狠,可若不用這極刑。後宮裏其餘的宮嬪若是也如她這般不知廉恥,本宮要如何向皇上交代呢!這的確觸目驚心,也正好警醒警醒後宮昏憒之人。榮嬪,你才晉封了嬪位,還有什麽不滿足的,怎麽竟做出這樣糊塗的事兒來,當真是辜負了皇上與本宮對你的厚望。”

榮嬪忽然止住了狂笑,掙脫開旁人的手徑直撲到了如玥的腳邊。那一雙血紅的手,死命的握住如玥的雙足,力道重的令如玥掙脫不開。

“媛媛,你這是做什麽?”如玥慌亂之,喊出了榮嬪的閨閣名諱。

榮嬪仰起頭,猙獰的面容唬得如玥臉色慘白,連想要求救都張不開嘴。

“如貴人,當年在鐘粹宮,便是你捆打我救下了我。如今,如今我受盡了這繡春的酷刑,你快想個辦法,你快想個辦法救救我吧!如貴人,昔年咱們總算同甘共苦過一段日子,就請你在往昔的情分上,你救救我吧,你救救我。

你待我向皇上求情,就說我是一時糊塗,你那麽聰慧,皇上他有那麽喜歡你,你的話她多半是肯聽的,皇上一定肯聽的……如貴人,您就行行好,救救我……我生不如死……給我個個痛快吧!”榮嬪的話顛三倒四,自相矛盾。

如玥一時間也分辨不出,她究竟是想求饒還是想要求死。只是若換做是如玥自己,她一定不願再活下去了。“媛媛,你這又是何苦呢?”

“皇後娘娘方才說,我才晉封了嬪位不久。起來的確風光無限,可風光背後,誰又能知曉我的每一日是如何渡過的?”榮嬪的口齒,沒有方才那般清晰,許是說話用的勁兒過大了,扯裂了好不容易縫好的傷口,暗紅的血水一點點滲出來,凝結成滴,順著她依稀能出瑩白的肌膚往下滑。

“唯有他懂我,唯有他……”榮嬪的聲音越來越弱,可嘴裏依然喃喃著那個“他”。皇後氣惱,重重喝道:“住口,你還敢說!當真是不知羞恥,來人,把楚原給我帶上來。”

聞聽“楚原”這名字,如玥的心忽然一緊。怎麽會是他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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